假收废纸巧脱身

▢ А.热尔诺夫

苏联的学生绝大多数收集过废金属、废纸。这种有意义的、对社会有利的活动经常被视为学校少先队、共青团强加的无聊苦差事——如果您认真对待、不偷懒耍滑的话。

但在笔者童年生活中情况并非如此。捡拾废纸是我小时候最生动记忆之一,伴着些许危险和刺激,在脑海留下深刻印象。长大后,我愿把这种事归类为“青少年惊悚剧”。

对于学校的废纸秤,区区三五千克旧报纸、烂纸板和用过的作业本算什么?沧海一粟而已。可那年头家里只有这么多。今天莫斯科每个信箱都塞满传单和小广告,坏人们企图借此诈骗退休老头老太太钱。您随随便便就能拽出一大堆,没人介意。但苏联时代,纸张要爱惜着用。并非每个小孩都有A4铜版纸画画,他们得到的只是方格本、旧日历、旧账本之类,在背面涂涂写写。

大人们把读过的报纸小心收集起来,拿去包东西或兑换购书券。客观条件如此恶劣,欲在学校力拔收废纸之头筹无疑很困难。幸好我和同学另辟一条蹊径。

于是6年级”Б”班工作队上路了,我们用两只雪橇、几条绳索武装自己,奔赴居民区转圈收破烂。刚开始特害羞,渐渐脸皮厚了,敢于按门铃自我介绍“保护大自然”的使命。说辞是当时每个少先队员都熟知的:“20千克废纸拯救一棵大树”!接着谈谈祖国河流、湖泊和空气的洁净问题。令人惊讶的是,尽管苏联时期生态学家的大众宣教活动远比今天少,但人们普遍乐意对青少年的环保倡议报以积极响应。虽有个别吝啬鬼坏笑说:“俺自己留着换书”,大多数居民直接从住宅深处寻出一摞或多或少废纸抱到楼梯间。有些已经捆扎好了,不然我们就动手用绳绑。

碰上老人开门最幸运:奶奶们刚开始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惊到了,定睛一看是小少先队员又恢复和蔼,招呼我们进家,把废纸统统交给我们。我猜想,她们其实早就觉得《周报》、《晚报》之类刊物攒多了鸡肋,免费搬运工上门正好清理清理。总之,我和我的同学干这事儿干得很棒。

珍贵的纸堆用雪橇拉回学校,暂存教室,静候“回收日”。当这一天到来,本“工作队”仿佛摇身变成英雄好汉——不仅打败6″А”班弱鸡,而且荣获全校第一名,甚至赶超高年级。我记得,在此之前无人想过在这件事上大张旗鼓。我们收集的废纸堆鹤立鸡群,跟别人的相比简直珠穆朗玛峰。

您以为故事到这儿就讲完了?稍等!

没有互联网、社交媒体和手机(今天难以想象)的年代,八卦消息就是“黄色新闻”,通过晒太阳奶奶、学校清洁工和流浪儿之口四处传播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就在“废纸大胜”之后不久,1981年春季,忽然听说十月区比留佐夫元帅街某公寓爆炸的新闻。那地方距离我们学校不远,活跃的少先队员不可能无动于衷,于是6″Б”工作队立即决定奔赴事发位置探查。

如果这事儿发生在当代,某栋三单元居民楼中间部分从屋顶塌到地下室,周围肯定24小时人山人海热闹非凡,直到被围栏和保安隔离。可我们凑近一看,既不见围栏也未见保安,说来您或许不信:单元门都没锁呀。

好奇心炽盛的少先队员畅通无阻进入公寓开始研究。据称爆炸是莫斯科煤气公司职工疏忽造成:某个阀门忘关了,某个奶奶点炉子做饭了。不管是不是真的,反正这栋五层砖楼中间单元完全被毁。唯一遇害者似乎只有那位奶奶,事发时该上班的上班、该上学的上学,除她外楼里没别人。

旁边两个单元迅速疏散,家家户户阒然无声。我个人可以证明苏联建筑的安全性:楼房幸存部分只有几扇玻璃破碎,看不出爆炸波及痕迹。入户门锁着,但阁楼是开放的,我们上了阁楼。这种五层公寓顶层没有隔断,从一头通到另一头,于是我们确实瞧见了炸出的大窟窿,绕着走过去。脚下地板似风暴中的船甲板摇摇晃晃,透过缝隙看到大量碎砖,上面有少量家具和完蛋的电视……

每当我回想这次“探险”,总会暗暗感谢无名建设者们,他们把房子造得足够牢固,使走在阁楼上的我们免于掉下去摔死!不可思议!我们对这里有了鲜明印象,决定第二天再来,残砖断瓦下必定埋着许多秘密和宝贝。

等啊等啊,终于等到第二天放学。大约同一时间,“工作队”二次进入爆炸现场。同学健步如飞直接上楼,一个细节引起我警觉:窗台上搁着一听打开的番茄鲱鱼罐头,昨天可没有呢。还未来得及提醒同学可疑状况,一名警察从三楼走下来迎接我们。赶紧扭头逃跑,另一个警察堵住单元门口。他们专业地实施了这次伏击行动。

最后一幕在警察局上演。少年废墟探索者被详细询问住址、电话、学校和班主任的信息。当问及这种鲁莽行为的动机时,我们已经在心里预演了屁股开花的场面。当然,最可怕的是怎么跟父母解释啊?然后我摸到兜里一卷绳索,把它拿出来,高举过头,浑似一面东正教旗帜飘扬库利科沃战场德米特里·顿斯科伊军团上空——学校就有这幅画。“废纸!我们想帮学校收废纸!”其他同学听到我几乎喊叫的回答,齐刷刷点头如鸡吃米,眼中闪着希望之光。毕竟他们信任我,无论在家、学校还是警局。

大人看我们无非一群傻小孩。不过,我们是意识形态端正的傻小孩!这就是废纸的益处,它在危急时刻拯救了少先队员。比留科夫街倒塌公寓很快被栅栏包围,窗口也用木板封死,原样矗立多年。今天这里有一座新楼(1988年),明显不同于两边建筑。互联网上几乎找不到关于爆炸的信息,所谓“数十名受害者飞出阳台摔落街边车顶”的说法,我建议别信。否则,我们这些当年在十月区乱跑的孩子肯定知道血淋淋细节,但实际从未听“街头小喇叭”提起过。

编译:散栎儿@厌然闲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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